从一个普通的90后挖掘机司机,到年收入超百万的主播,这种身份、收入的巨变,张男男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。
文丨阿甘
往前推小臂,往后拉小臂,左旋转,右旋转,往后拉大臂,往前推大臂,收斗,放斗。
上面这套动作既非某流派的武术,也非健身操,它是操纵挖掘机的基本动作。做主播前,张男男,这个身形瘦长的90后,已经开了8年挖掘机,这8个动作,他重复了千百万次。
“干够了,早就干够了。”8年间,张男男操纵着这个钢铁巨物出现在建筑工地,出现在旧城改造的瓦砾堆中,挖沟、打井、削坡、找平……
2018年,张男男命运发生了急剧的转变。他从一个挖掘机驾驶员,转型成为一个全职的有声书主播,粉丝和收入双双破百万。
“我觉得应该算是逆袭了。”对于主播这个工作,以及现在获得的收入,他非常非常满意,认为梦想成真了。
“但是也太快了。”话语间,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年间的变化,毕竟一年前他还开着挖掘机,皮肤被晒得黝黑,脖子上的颈椎响得嘎吱嘎吱的。
2017年,他白天开着挖掘机听《演播技巧宝典》,晚上回到出租屋后练习演播技巧。这一年,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,但心里觉得有奔头,很快乐。
再往前一年,张男男24岁,那时他已经开了7年的挖掘机。他往前展望可能的上升空间,无非就是自己贷款买一台挖掘机,“没有文化的人,你想翻身,几乎是不可能的。”张男男在认命与不认命之间,一下又一下地挥舞着这个钢铁怪手,“明天挖房子,后天挖房子,大后天还是挖房子。”
他仍然记得在18岁那年,在长春北湖大庙的工地上,他几乎与挖掘机的摇杆绑定了21天,每天中午一小时的休息,他会匆匆去工地旁的小卖铺买两根火腿肠、两个面包、一瓶水带到车上,然后开始睡觉,睡到上班起来边吃边干,不分日夜,整日整宿。
“腰疼到坐不起来”,他辞了这份工,但工钱没有拿到。三年后,他的老姑父才帮他讨回来,总共六千八百块的工资,因为腰疼请假看病,扣了八百,到手六千整。
很多时候,操纵挖掘机已经成了肌肉记忆,脑袋中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孤独终老,或者哪天自己得了一场大病,连钱都不够,手术也做不起。但是这些他不敢多想,想多了,就抑郁了。
如今,张男男为了能更好地录制有声书,在县城租了一套房子,但时不时回乡下的屯子里看看。不止一次被村子里的人追问现在能赚多少钱,他总是以一句“比打工强一点”含混作答。
他信奉一句人生格言:尽量别让别人嫉妒你。
张男男的老家是黑龙江明水县,这个县距离绥化、大庆、哈尔滨都有两个小时以上的车程,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国家级贫困县,印在第三套人民币上的那个女拖拉机手,是这个县出过的最大名人。
种植苞米是张男男家里的营生,但由于纬度过高,积温不足,玉米的亩产量不是很高。他在初二时辍学,那时他全班近乎三分之二的同学都读不到初三,就如这些苞米一样,没有足够的阳光让他们成长。
14岁辍学时的张男男一脸稚嫩,但身高已经窜到了一米七八,在家跟着父亲掰了两年苞米就加入了打工的行列。他做的第一个工种就是钢筋工,做了一年多;后来学习了半年车床,因为过敏,改学挖掘机,而这一干,就是八年。
八年间,张男男不止一次从土里挖到过棺材,挖到过别人丢弃的人体模型。他也梦想过自己从地里挖到宝贝,“我的梦想就是刨点墓就飞了起来。”
说到此处,他先笑了起来,谈到自己经常在梦里飞起来——从十四五岁开始,他连续梦了十年,“试着解释(这个梦),就是不甘于现状,想挣扎一下。”
2016年,两次连续被骗钱的打击,让他失眠了三夜,只能听有声小说度过漫漫长夜。在床上他听到了全勇演绎的《江湖三十年》,揭秘了江湖上的种种骗术。
他想,早一点听到就好了。又寻思:我是不是可以像全勇老师一样?
父亲却坚决拦着他、挡着他:“你不在这行里头,你怎么能挣钱呢?就像单田芳大师,人家还是国家干部呢,你是干部吗?你就是小白一个。”
对于自己看到的这个机会,他跟父亲断断续续争吵了一年。最后,他决定小赌一把,录有声书,门槛很低,买个几千块的设备就可以开始了,“赚多赚少不知道,肯定是赔不上五万。”
在最后一年的挖掘机生涯里,他的手、脚、眼睛为现在的工作忙碌着,耳朵和大脑则都放到了“未来的工作”上,他把有声书大师艾宝良的《演播技巧宝典》听了又听,无限循环,“我听着特别来劲。”
回到家里,他开始试着录制,从下班到午夜子时,一个句子可以读十几遍,以至于几十遍,直到满意为止。只睡三四个小时左右,也不觉得累。
彼时张男男已经结婚,他跟妻子租住在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,他录音的时候,需要安静的环境,“她只能躺在床上,不能动,委屈她了。”
那段忙碌的日子,他微信的签名是:不是因为有了希望才坚持,而是因为坚持才有了希望。
这个签名,一直保留到今天。
如今,张男男(喜马拉雅账号:幻樱空)已经有了112.1万粉丝,还有两个额外的荣誉——“十大人气主播”“有声书十大实力主播”。
收入比一切都有说服力。
打今年起,“我感觉有点耽误他了。”他父亲有些惋惜地说,“最少得耽误一年至两年,如果我让他再早上,比他这个粉丝还得多,还得往前排几名。”
虽然父亲觉得儿子出息了,但作为单田芳大师的忠实粉丝,对于儿子播的有声小说,他直言“听不下去”,幻樱空把这归之于“代沟”。
去年底,幻樱空当上了爸爸,儿子的小名叫“喜点”,大名叫“怀恩”。“喜点”是喜马拉雅网站虚拟货币的名称,因为这家网站于他的人生而言,具有里程碑一般的意义;“怀恩”,即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。
在从平原村老家回县城的路上,他指着地里的一台挖掘机说,我也干过这个——那台挖掘机正把秸秆抓起,放入车斗。
就像那些被放入车斗的秸秆,在所有的秸秆里是少数一样,他在挖掘车司机里也是异数。
如今,每当他看到以前朋友的微信朋友圈,心里总会感叹一声:“我真幸运。”